●“醫患矛盾應該如何緩解？”問題的關鍵是醫生必須要講醫學倫理，按照醫學倫理規范給病人看病，醫藥監管部門也應按照醫學倫理進行監管，這樣，百姓才能夠看得起病，看得好病。 　　這位被譽為“打假醫生”的陳曉蘭，是個什么樣的人物？有著什么樣的打假故事？ 　　帶著疑問，記者撥通了陳曉蘭的手機。“你們都來關注，完全禁用假冒偽劣醫療器械的問題就有希望了。”陳曉蘭說。 　　陳曉蘭的家不大，有些凌亂。屋內擺放著不少資料以及大量的假冒偽劣醫療器械及藥品樣品。引人注目的是，一臺電腦，正顯示著她的朋友們幫忙制作的網頁――“一個有良心的醫生――陳曉蘭醫生的主頁”。 從委屈得站立不穩到感動得偷偷流淚 ――９年坎坷終于換來社會理解 　　“市長說‘看法可以不一致，但是是非絕對不能混淆’，市長的話很公正，他很理解我的做法。”陳曉蘭說。 　　得知上海市市長韓正表揚自己的消息，陳曉蘭買來報紙，偷偷躲進衛生間，一遍一遍地閱讀，回想９年來與偽劣醫療器械及欺詐性治療方法作斗爭的坎坷歷程，這位堅強的女性不禁淚水長流…… 　　１９９７年，陳曉蘭向有關部門舉報她當時所在的醫院使用的光量子氧透射液體治療儀產品配套件無證經營，當年年終考評她竟被評為“不合格職工”；１９９８年１１月，醫院對陳曉蘭作出“自動離職、予以除名”的決定。隨后，她來到另一家醫院上班，不料也于不久后中斷，被迫按照“工人編制”退休，四金也被“強行封存”。 　　最為委屈的時刻，是２００５年陳曉蘭遠赴北京打假，偶然看到一份內部材料，上面寫著“陳曉蘭破壞醫療秩序，要求有關部門對其進行訓誡”。“有人不處罰進行欺詐醫療服務的人，相反卻講我擾亂醫療秩序！”――當時，陳曉蘭努力了幾次都站立不穩。 　　“現在，市長的話同時也給了我一種感覺，就是上海將進一步加強醫療環境、醫療秩序的監管整頓。”陳曉蘭說。 　　如今，多個政府部門已對她的打假行為予以肯定。上海市食品藥品監管局已于上周四聘請她為“食品藥品安全社會監督員”。上海市消保委也指出，醫療行業的信息不對稱現象，大大高于其他行業，陳曉蘭從其擁有的專業信息角度出發，為保護患者的權益作出了自己的貢獻。市信訪辦認為：醫院當年對陳曉蘭的“除名”處理是完全錯誤的…… 從發現問題到“以身試醫” ――第一次打假對準光量子氧透射液體治療儀 　　陳曉蘭的打假經歷，還得從９年前說起。那時，陳曉蘭是一名普通的地段醫院醫生，４５歲的她已經有近３０年醫齡，業務水平也得到認可。 　　１９９７年７月的一天，陳曉蘭的一位老病人向她求助，說醫生非給他打一種“激光針”，一打就很痛，人還發抖。陳曉蘭于是開始關注這個新進入醫院的光量子氧透射液體治療儀，她看到儀器上寫的是“ＺＷＧ－Ｂ２型”，說是“激光針”，其實是紫外光。隨后，陳曉蘭了解到，“光量子”一次治療收費４０元，每開給病人一次，醫生可以拿到７元提成。因經濟利益刺激，“光量子”使用越來越頻繁。 　　８月底，陳曉蘭偷偷從住院部借來這臺儀器，拿一瓶裝了生理鹽水的鹽水瓶，加入丹參并充氧，模擬“人體”，然后用“光量子”儀器進行“治療”。結果讓她“頭皮發麻”：瓶內產生了大量的絮狀物！ 　　這個“光量子”肯定有問題！陳曉蘭回家和家人一起研究。“病人當然連激光和光量子都分不清楚，其實可見光的粒子流就叫光量子。對‘光量子’這一醫療器械的注冊也是可笑的，因為它其實是沒有科學依據并違法的東西”。“說是可以治療５７種病，事實上啥也不能治！” 　　按照說明，儀器的發明者是上海醫科大學的陸應石教授。可陳曉蘭自己到上海醫科大學詢問，卻被告之，查無此人！ 　　陳曉蘭開始去尋找使用了“光量子”治療的病人。１９９８年的夏天，陳曉蘭找來掛號室的同事，搜集了一些使用“光量子”的病人病史，以作為資料保存。 　　為了獲取準確證據，陳曉蘭決定“以身試醫”，以獲取證據。她充當患者，先后到４家醫院使用了日趨流行的“光量子”，然后在１９９９年３月１５日，將這４家醫院告到上海市虹口區法院。這樣驚心動魄的舉動也很讓陳曉蘭后怕：在一家醫院打完針后，她回家就發起了高燒，不得已服用了免疫抑制藥物。 　　１９９９年４月１５日，上海市衛生局會同當時的醫療保險局、醫藥管理局，作出了禁止使用光量子氧透射液體治療儀和石英玻璃輸液器的決定。“光量子”從此在上海銷聲匿跡，但北京、河南、河北、四川等地還在使用，并能進入醫保報銷范圍。直到２００５年３月１８日，衛生部發布有關文件，這一治療方法才被制止。 　　“這是我打假的開始。”陳曉蘭說。現在的人們盛贊陳曉蘭打假的勇氣，陳曉蘭卻認為：“這并不需要勇氣，只是一種職業習慣，就像看到瘟疫、傳染病要讓它們停下來一樣。” 從“光量子”到“靜舒氧” ――打擊偽劣醫療器械和治療方法需要立法 　　９年來，經陳曉蘭舉報而被查處的偽劣醫療器械和欺詐性治療方法，除了光量子氧透射液體治療儀，還有石英玻璃輸液器、鼻激光頭、光纖針、半導體假冒的氦氖激光血管內照射治療儀、血管內激光和藥物同步治療、靜舒氧輸氣器及其進氣器件等。 　　“你們一定要呼吁重視偽劣醫療器械的問題。”陳曉蘭對記者說。陳曉蘭甚至認為，醫療改革之所以進展不順利，類似“光量子”等偽劣醫療器械及其從事的欺詐性醫療服務占據了大量現有醫療資源，也是原因之一。 　　９年來，陳曉蘭先后就光量子氧透射液體治療儀、激光血管內照射療法、激光照射藥液輸入療法、鼻激光血療、假冒高壓靜電治療膜５種療法打了８場官司，但都未被立案或敗訴。２００５年，陳曉蘭打了第９場官司――就光量子氧透射液體治療儀和氦氖激光血管內照射治療儀的問題，陳曉蘭同樣在親身試驗后，作為受害者告國家藥監局不作為。這樁官司未被北京市一中院受理，陳曉蘭已向北京市高院提起訴訟。 　　對法律已經頗有研究的陳曉蘭說，這些官司之所以輸，很重要的原因是醫療器械管理的立法漏洞。現有的《醫療器械管理條例》只談到是否注冊的問題，未對假冒偽劣醫療器械有所規定。這就直接導致在訴訟中，法官只看所訴醫療器械是否注冊，而無視以次充好、偷工減料、張冠李戴等醫療器械的假冒偽劣問題。“他們甚至告訴我，沒有‘假冒偽劣醫療器械’，也沒有相應的‘虛假醫療服務’這樣的說法。” 　　“７年前，我打醫療器械的官司，法官說‘無法可依’，７年后，如果我打同樣的醫療器械及虛假醫療服務官司，還是輸在‘無法可依’上，這就不是我個人丟臉了。”陳曉蘭說。 　　最近一年多來，陳曉蘭集中精力關注靜舒氧輸氣器及其進氣器件的問題，并為此到云南調查。９年來，陳曉蘭３２次自費到北京反映有關醫療器械的問題，為了省錢，５０多歲的她甚至坐慢車的硬座。 從執業信條到《醫學倫理學》 ――講述一個醫生應有的醫學倫理 　　現在，不少媒體都報道了陳曉蘭的事跡，她出名了。但陳曉蘭自己卻認為，出名沒多大意思，關鍵是能夠讓大家都來關注醫療器械的問題，讓假冒偽劣從醫療市場上絕跡。 　　在采訪中，說到激動處，陳曉蘭給記者拿出一本劃滿紅線的《醫學倫理學》。 　　“醫患矛盾應該如何緩解？”陳曉蘭認為，問題的關鍵是醫生必須要講醫學倫理，應該按照醫學倫理規范給病人看病，醫藥監管部門也應按照醫學倫理進行監管，這樣百姓就能夠看得起病，看得好病，醫患矛盾也能化解。 　　陳曉蘭介紹說，醫學倫理學有很多的規則，比如用藥原則、輔助檢查原則、診療原則，這些都是最起碼的底線。在這本書中的一頁，有一段話，陳曉蘭用紅筆勾注并打上３個感嘆號：“最優化原則，在醫療技術所允許的范圍內選擇療效最好、痛苦最小、花錢最少的治療手段。” 　　“作為一個公民，我必須捍衛憲法和法律的尊嚴；作為一名醫生，我必須維護生命價值的尊貴；作為一名事業單位的職工，我珍惜的是自己充滿愛心的工作崗位，更熱愛它的神圣的特征。”――記者在《醫學倫理學》這本書里，看到夾在里面的一張紙條。這是１９９９年３月２４日，當陳曉蘭為打官司的事情而郁悶時，自己寫下的幾句話，可以說是她銘刻終生的執業信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