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病人緣”的腫瘤科教授 　　莫樹錦在《醫生會哭》一書中這樣介紹自己：“‘非典’中年男人，曾在加拿大學醫、行醫多年。１９９６年回港從事‘內科腫瘤學’科研工作，專攻肺癌，是謂‘肺’人一個。人生路上，曾力求真我而不得其所，惟有游戲人間，偶然做上一兩件好事，但求別人好過一點，自己也好過一點。樂與病人同喜同悲，共度哭笑人生。” 　　香港中文大學醫學院院長霍泰輝教授形容莫樹錦“健談、風趣、有個性，做學問做得很好，發表了許多有關癌癥研究的醫學論文，是一位很受學生愛戴的醫學教授，更是一位有愛心、對病人關懷備至、很有‘病人緣’的腫瘤科專家”。 　　現年４５歲的莫樹錦于１９８４年在加拿大艾伯塔大學醫學系畢業，１９８９年在多倫多瑪嘉烈醫院考取腫瘤內科院士資格，之后，他在該市的一個唐人社區開辦了一家腫瘤科私人診所。１９９６年，莫樹錦回香港游玩，機緣巧合之下，遇見香港中文大學醫學院的院長，邀他回港任教。他在文章《無根的人》中回憶這段經歷時說，“我在加國生活了２０年，由學醫到行醫都相當順利，在社區里亦受到同事及同胞接受，日子過得挺愜意，但心里卻總是若有所失，可能我的根始終不在外國土地。因此，偶然機會下得到醫學院教學一職，便毅然放棄一切，舉家回港”。 　　１９９６年回港后，莫樹錦從事腫瘤科臨床工作、研究肺癌及肝癌病變、承擔部分教學任務。他設計化療藥物的臨床測試與一些非化療藥物的研究，如生物治療、中醫治療等，并開展了一個“早期肝癌篩查”的大型研究。 　　２００１年１月，莫樹錦參與創立“綜合癌癥科研中心”，主要開展臨床科研及基礎臨床應用。２００２年，他連同中國內地、韓國、澳大利亞等其他癌癥科研中心的專家一起創建了亞太地區第一個肺癌科研學會，作為牽頭人，他本人任該學會主席并兼任香港癌癥醫療協會主席。 　　２００４年１１月３０日，莫樹錦被廣東省人民醫院聘為名譽教授。 這個教授很“特別” 　 　　見到莫樹錦是在一個亞太地區癌癥學術會議上，主辦方安排了一場媒體與幾位國際腫瘤學專家的集體采訪。 　　采訪的內容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無非是就某類癌癥的治療預防及其藥物研發進展進行交流。在記者面前坐著的有英國曼徹斯特市Ｃｈｒｉｓｔｉｅ Ｈｏｓｐｉｔａｌ ＮＨＳ Ｔｒｕｓｔ（醫院名）的腫瘤學教授Ｎｉｃｋ Ｔｈａｔｃｈｅｒ，現于英國Ａｌｄｅｒｌｅｙ Ｐａｒｋ研發中心工作、曾就職于Ｈａｍｍｅｒｓｍｉｔｈ醫院臨床腫瘤科室的Ｎｉｃｋ Ｂｏｔｗｏｏｄ博士，以及來自香港中文大學威爾士親王醫院的臨床腫瘤部郊授Ｔｏｎｙ Ｍｏｋ（中文名莫樹錦）。 　　采訪進行了沒多久，我就對莫樹錦教授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這不僅僅因為他是所有被采訪對象中惟一的中國人，也不僅僅因為想探究外表還很年輕的他是如何成為國際腫瘤學專家的，而是他太“特別”了： 　　特別的裝扮——莫樹錦是我見過的極少數幾個在正式場合不打領帶的醫生之一，而他那時尚的發型，筆挺的米色西裝和熨得貼貼服服的淺藍色襯衫，使他看上去更像是從時裝雜志上走下來的明星，以至于會議主辦方熟悉他的人開玩笑稱他為“全世界最帥的腫瘤科教授”。 　　特別的談吐——莫樹錦的中文說得不太好，但能聽懂。大多數時候他用英文作答，成串成串的專業醫學術語從他的嘴里蹦出來，談吐機智敏捷。當記者問到靶向治療今后會否完全取代化療藥物時，他幽默地打比方說：化療藥物也在不斷進步，如果將與腫瘤抗爭看作是一場網絡游戲的話，那么靶向藥物和化療藥物就像是游戲中的武器一樣，武器越多，得分的機會也就越高。 　　特別的體驗——作為一名腫瘤科醫生，莫樹錦非常重視病人的感受。讓人吃驚的是，他對中國內地的醫療市場十分熟悉，甚至說自己到過廣州排隊輪候門診。他笑稱“內地的掛號費很便宜，大醫院的設施也十分先進”，惟一的不足是“沒有標準化的質量控制體系，以保證每個病人都能得到同樣優質的服務”。事實上，莫樹錦與國內許多三甲醫院的專家乃至院長都是好朋友，只要打聲招呼，他就不需要像普通人那樣排隊候診。但他偏偏以這種方式來體驗病人的感受，以檢查醫院自身的醫療態度。“醫者父母心”，這是我感受到他最難能可貴的地方。 　　集體采訪結束后，才得知莫樹錦馬上要趕飛機去參加另一個學術會議。他收拾好行李，客氣地答應給我十分鐘的專訪時間。 　　因為較洋化的作風和“一點點”洋化的外形，在加拿大留學、工作多年的莫樹錦被許多人歸類為“只會說，卻不會讀、寫中文”的ＣＢＣ（Ｃａｎａｄｉａｎ ｂｏｒｎ Ｃｈｉｎｅｓｅ），但是他告訴我，從去年１０月開始，他在香港《明報周刊》上開寫了一個中文專欄“醫言故我”，專欄文章已于今年７月集結成書，叫《醫生會哭》，那上面有許多關于他的故事。這讓我很感驚訝，也很期待讀到他的文章。回來沒多久，我就收到了他托朋友捎來的這本書。 　　看著莫樹錦寫的文章，我的眼前浮現出香港一部熱播的電視連續劇《妙手仁心》中的場景，莫樹錦，正是這樣一個非常感性、非常個性、非常人性的醫生。 黃霑不僅僅是我的病人 　　莫樹錦在香港絕對算得上是一個名人，他的出名絕不僅僅因為他是一名出色的腫瘤科醫生，也不僅僅因為他是《明報周刊》的一名專欄撰稿人，在搜索引擎Ｇｏｏｇｌｅ上鍵入“莫樹錦”，出現頻率最高的新聞是香港著名填詞人黃的死訊，莫樹錦作為黃生前的主診醫生及好友，在新聞媒體面前宣布了黃因肺癌病亡的消息。 　　“哈哈，莫醫生，又是我！哈哈，黃老，又是你！人未到笑聲先到，那洪亮笑聲不單標志著你，也代表著你那豁達豪邁的人生觀。第一次聽到這笑聲，便知道會交上你這個朋友。”這是莫樹錦寫給黃的一段話。 　　在黃走過的長達３年的抗癌道路上，只有其親人和莫樹錦知道其患病的情況。對于這個病人的堅毅，莫樹錦說：“他是一個很好的病人。”肺癌的療程十分艱苦，除了接受腫瘤切除手術，還要定期化療，并忍受化療的副作用。但黃的人生觀很是積極，他干脆剃光了頭發，又找了兩個“光頭佬”和他拍檔做節目，欄目就叫做《三個光頭佬》。黃死后，莫樹錦哭了。 　　其實，莫樹錦遠不止為黃這一個病人哭過。“總不相信我是惟一會哭的腫瘤科醫生，到底又有多少腫瘤科醫生會為病人哭泣呢？好奇心加上醫生的科研精神，我做了一個‘會哭腫瘤科醫生的流行率’的小調查，一口氣訪問了１９位資歷深淺不同的同事，包括見習醫生、部門主管，其中９位坦言曾為病人哭過，另外３位只承認會為病人感到心酸難過。木口木面的醫生其實也有一顆充滿感情的心，如果不信，下次到醫院，不妨到洗手間走一趟，看看會否碰上一位會哭的醫生。”莫樹錦在《醫生會哭》中這樣寫道。 執意不系領帶 　　莫樹錦的個性中最突出的一點體現在他的穿著上。雖然在莫樹錦提供給記者的兩張照片上他都系著領帶，但平時的他卻非常不愿意系領帶。 　　在香港，白領、公務員上班一般都打領帶，更不用說醫生了，但莫樹錦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還在大學時，莫樹錦就因為不打領帶而被教授訓斥。他認為，有不少醫生是為了需要而打領帶的，這個所謂“需要”就是指感覺上有領帶才專業、對病人才夠尊重、對醫生這個行業才夠重視，但他始終不明白，一條過時或已開始發霉的領帶如何能代表專業或尊重，他也不能接受不追求外表的醫生胡亂地打一條不倫不類的領帶，更不想醫生這個行業被喻為衣著最老套的行業。 　　２１世紀，醫生除了白袍、聽診器外，是否還需要領帶來代表其專業身份？有個性的莫醫生這一回又進行了一次關于“醫生不打領帶會否顯得不夠莊重”的調查。他詢問了４０位病人后，７５％的病人給出的答案是絕對不會，１５％覺得無所謂，還有１０％的病人認為醫生應該打領帶。莫樹錦得出的結論是：“看來領帶不是必需但還是有它的重要性，其實病人只想將健康交到一位他們可以信任的醫生手上，如果一條領帶可以贏得信任，又有何不可？”為了病人，莫醫生有時也會用心地搭配，系上他的領帶。但他還是堅持認為：“頸上執意不系領帶的醫生，臉上帶著微笑可能也有異曲同工之效。” 慶幸可以與病人一起“活著” 　　網上流傳過這樣一則新聞，說香港有一個叫華陽復方的藥品，是經濃縮而成的沖劑，曾有個案顯示此藥對于緩解癌癥癥狀具有一定的功效。代理此藥的某醫療網絡一開始曾邀請莫樹錦為藥品做代言人，但他了解了藥品的情況后拒絕了邀請。主要理由是該藥的價格太貴，“它的基本成分全部是蔬菜，但要收１萬港元１個月，并不合理。而且此藥并未獲得美國ＦＤＡ的認可，其可靠程度仍然存疑。” 　　像這樣時刻為病人著想的例子還有很多，在他的文章中這樣的心情也俯首可拾。參加香港癌癥基金會舉辦的“抗癌大步走”籌款活動時，他提醒病人做好“抗癌路上，可能越走越孤單”的心理準備。通過解答“醫生究竟能否準確預測未來，知道病人能夠活多久”等疑問，他勸慰病人珍惜現有的每一分每一秒。在有人抱怨門診醫生與患者的交流不夠充分時，莫樹錦在反思自身之余，也慨嘆“我所認識的醫生大部分都是有心人，只礙于要在有限的時間內看無限的病人，溝通便成為一種奢侈品。” 　　有一段莫樹錦的自白可以讓我們體會到他與病人在一起時的心境：“我慶幸可以在工作中與‘正在死亡’的病人一起‘活著’，就在這過程中，我見證到他們發揮出最大的愛、最深的情。他們所追求的已不再是最長的‘活著’，而是最好的‘活著’。原應是糞土的金錢終被視為糞土，原為虛無縹緲的名譽地位終于變得虛無縹緲，惟有實在的‘愛’，才能為這‘正在死亡’的肉體帶來點點意思。”